【瑯琊榜】[靖蘇] 朝夕(5)



[靖蘇] 朝夕 (5)


注意:

蘇兄在原著結尾未死梗
小說與電視劇設定混用
除靖蘇外其他角色關係皆是友情
慢熱,但目標還是談戀愛,傳統意義的HE


這天庭生踏出宮門的時候非常緊張。
他把那瓶藥交給了舒鴻不假,但吳嬪之託透著古怪,庭生悄悄取了一些出來,想日後尋個可靠的大夫幫著看看。
這日先生把功課教畢,午後庭生就至皇后宮中尋小皇子,帶著他在御花園裡轉。
小皇子纏著他要學蹴鞠,庭生便示範給他看,然而小皇子學了一陣便又失了興趣,甩下庭生轉身要去爬樹,慌得一干內侍太監奔上去要拉,小皇子倔起來攀著樹枝不放,最後腳底一滑,被庭生險險接住。
雖是虛驚一場,但庭生已經沒了陪小皇子玩耍的興致,悶悶地把小皇子送回皇后宮裡。
皇后顯然已經聽聞,小皇子撲到她懷裡時庭生雖低著頭,卻感到皇后眼神如刀,剜過他卑微的背脊。
父皇賜他名分,要他不可妄自菲薄,先生教他治學之道,師傅指點他騎射功夫,他身著華服,卻覺得肩上萬鈞沉重。
有意識以來就一直低頭折腰,為了活下去他把自己打磨得極為光潤,卻學不會那寧折不彎的風度。
皇后復抬起頭,笑語盈盈,留他和小皇子一起至花廳用點心,庭生不好推辭,還是跟著去了。
侍女上了兩碗冰糖銀耳蓮子湯,小皇子歡呼,皇后卻堅持讓他先換下汗濕的衣服,由嬤嬤領著去了內室。
庭生獨自對著兩碗甜湯,又握緊了藏在腰間的瓷瓶。

庭生乘上馬車準備回府,想著適才宮中的事怔怔出神,直到馬車轉進一條小道,他悄悄揭開車帷,才意識到此道並非回府之路,邊責怪自己掉以輕心,邊尋思這幕後之人會是誰。
單打獨鬥他是不怕的,但他知道宮裡的水有多深,而他還沒有與之抗衡的力量。
一時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馬車卻靜靜地停了下來,簡簡單單,無欺無詐。
庭生恍恍惚惚地走下來,回首掃了那垂著頭的車伕一眼,還是同一位車伕,這點令他更是心驚。
他帶著一股複雜又敬畏的情緒,抬頭望了望那久未有人居住的宅子。深吸一口氣,踏階而入。
「蘇宅」。
那個擁裘圍爐,體弱不勝,眉宇間清冷卻又自帶一股英氣的謀士身影又淺笑著浮現。
他曾聽說那個蘇先生智計無雙,心懷廟堂,也有說他陰險歹毒、居心叵測的,但蘇先生教他讀書時,也會像尋常人一樣展露微笑。
他從未告訴任何人,他想成為蘇先生一樣的人。
在他幾乎要絕望的時候,將他拉出黑暗,指了一條路。
庭生知道蘇先生是幫父皇的,倘若他真的回來,無論是死地重生,又或是魂兮歸來,總歸就任他責罰吧。

懷著五味雜陳的心情一步步踏進蘇宅,穿過那個熟悉的庭院,有時候隨飛流過來,有時候則是獨自前來拜訪請教,昔日又敬又畏,如今忐忑難安。
梅長蘇就坐在那裡,瞇著雙眼看著他慢慢走過來,拱手下拜。
庭生抬眼望去,蘇先生雖然清瘦,卻不復昔日病弱之氣,此時坐在秋光裡,嘴角噙笑,庭生反而難掩惶恐。
「你長高了,庭生。」
心也高了。他在心裡默默想著。
高到不是當初那個掖幽庭裡只是多看了一卷書便虛心戒慎的孩童能擔得起的了。

梅長蘇把眼前的茶推到庭生面前,少年仍拘謹,端坐在他面前,沉靜不語。
「陛下不愛飲茶,昔日他來蘇宅與我見面,我總是一杯白水以待,你倒是品得起的。」
庭生恭恭敬敬飲畢,看梅長蘇流暢的完成一連串手續,才笑道,「這不過是一杯尋常的武夷茶,可沒有加料。」
「那『月魄』,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藥,甚至根本不是毒藥。」
見庭生不語,梅長蘇瞟他一眼,又悠然續道,「給你藥的人也讓你知道了?那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服藥之人體質中正無虧,服了一些也無損根本,月魄本是涼藥,只要對症,體質燥熱之人服了亦有助益。」
「可是……」
「帝后身子強健,皇長子又自小嬌貴,各色珍貴補品從未斷過,體質想來只會陽盛邪熱,即使飲食中摻入月魄,當如泥牛入海,又怎麼會因此喪命?」
梅長蘇說得毫不顧忌,庭生手中茶盞放回桌面時便發出清脆一響。
「不過,當時他們千里迢迢得來的,本不只月魄,還有與之對應的『金烏』。」
「日月不相見,此兩味藥性相斥,若混在一起,產生極為峻烈的作用,所謂聚毒藥,攻醫事。幼童服之,也不免要大病一場,有損底子了。」
腰間的瓷瓶此時似乎有千兩重,庭生垂著眼,強撐著不去碰它,但微微握起的手指仍盡落梅長蘇眼底。
「能從宮中給你月魄,自然也能安插人在皇長子身邊,悄悄在皇長子的飲食中摻入金烏。皇長子有恙,你逃不了干係,縱使天家血脈無恙,陛下網開一面,你也將千夫所指,於宮中無所立足。」梅長蘇的手指搓弄著袍襬,恍然露出一個了然的神情,「或許你也推知了這點,而你更清楚陛下的性子,只要沒有證據指出這是你故意而為,陛下便不會輕易讓人空口白牙的構陷你。這指不定是你對陛下恩寵的一次試探?」
庭生顫抖著唇,抬眼直直望著梅長蘇。
「蘇先生也覺得,我在皇長子的飲食裡下了月魄?」
「你下與不下,皇長子都必須要病倒的。至於料事機先、算計人心,那是謀士的本職,而我卻已經不是謀士了。」他神色鄭重,「若是攪弄風雲的謀士,會料你必下此藥,而且還要背裡推波助瀾,增長你的決心;而曾指點過你,忝為人師的我,則願意相信你縱有萬般不服,亦會光明磊落去爭取,不屑使此低劣手段。」
「蘇先生。」
庭生紅了眼眶,慢慢從腰間摸出那個瓷瓶,倒進了眼前的空杯之中。
是白水。

梅長蘇嘆了口氣,伸出手,拍了拍庭生的手背。
那雙曾經瘦弱的小手如今修長而骨節分明,文能提筆作策論,武能拉弓揮劍,現在微有不安地蜷了起來。
「你懂得保護自己,這很好。」
「可我也懂得隱忍蟄伏,懂得將計就計,別人遞給我的刀我不去接,僅是因為我信不過別人,如此而已。」庭生豁出去似的答得坦白。
「庭生。」梅長蘇喚他的名字,「若說蟄伏乃為了一飛沖天,你想飛到哪裡去?」
庭生忽然站起身,重新對梅長蘇下拜,一叩到地。
「請蘇先生為庭生指點一條明路。」
梅長蘇沒看他,視線在窗格外的一方藍天逡巡。
「我十三歲前都待在金陵,雖從書裡知曉天下之大,卻未曾親眼見過。總想著終有一天要如我父親一樣遠遊四方。後來從軍征伐,倒真的踏遍了許多地方。」梅長蘇說得很平靜,「哦,我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他家門第比我高,雖然他在家不太受寵,卻也比我養尊處優得多。第一次出征沿雍州北上涼州,他娘親給他備了許多貂裘披風狐皮手套,他嫌嬌氣,誓與前線兵士平起平坐,硬是什麼也沒帶。結果剛到涼州就遇到了那年難得的大雪,還沒上戰場,他的手就生了凍瘡,卻堅持要上陣殺敵,被主帥罵了一頓。」
氣氛柔緩了些,庭生聽著,忍不住問:「後來呢?」
「後來可苦了那人的至交好友,白日衝鋒陷陣,所向披靡,每夜還得在帳中替他煮藥湯浸抹傷處,偏生主帥還說這是讓我們歷練,死活不管我們,也不讓醫官來幫忙。」梅長蘇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眼底熠熠生輝,「不過那裡山高天闊,長河奔流,連牧民的歌聲都格外蒼勁。比起來金陵城雖富麗,鎮日困在那宮牆之中,開口都是些彎彎繞繞,活得實在狹窄,叫人氣悶。」
「於是當時我便想,將來某日,定要捎上那友人,一起把我大梁的每寸河山都細細看遍才行。」
說著梅長蘇拿過一本書,放在庭生面前,庭生定睛看去,封皮寫著《翔地記》。
「只有自己親眼所見,方知江山如何廣袤,百姓如何耕織、邊境是亂是平,或許歷練一遭,你會發覺自己真正使命所在,屆時要放手一搏或是傾力守護,再由你自行判斷。」
庭生再度下拜,眼神堅定。

當晚小皇子急染重病的風聲傳到宮外。
聖上義子庭生深夜祕密進宮。
隔日宮中下旨,吳嬪意圖謀害皇嗣,廢為庶人,越太妃思念先帝,移居善清庵為先帝祈福。
儘管這兩道旨意令人浮想聯翩,除此之外,宮中口風很緊,即便有心之人,亦探聽不到更多細節。
然而同一日,蕭庭生奏請赴東海水師歷練,聖上准奏。

那晚藺晨嚷著要教飛流泡茶,梅長蘇便成了試驗品,喝了一肚子茶後,梅長蘇毅然抱著一卷書逃進了內室。
即將離開金陵,藺晨和飛流都相當雀躍,藺晨又將茶遞到門口來。
「這可是飛流泡的茶。」
「最後一杯了。」梅長蘇無奈,伸手去接。
這時盟中下人來報,有貴人求見。
藺晨眨了眨眼,「他可說了找誰?」
那下人也茫然,「蒙大統領也來了的,不過說……是找藺少閣主。」
梅長蘇飛快地嚴嚴關上內室的門。
「哦,自己送上門來了。」藺晨折扇一敲桌面,「小飛流,繼續泡。」

蕭景琰跨進來時,一大一小正專注在手邊事,兩個都沒抬頭看他。
跟在後面的蒙摯神色尷尬,咳了一聲。
藺晨這才慢悠悠起身一揖,「草民參見皇上。」
蕭景琰一身黑衣,包裹得像要到誰家去劫財,他低聲說了句不必多禮,回以一揖。
「此回內宮之事,是我齊家無方,多謝藺少閣主援手。」
室內空氣一滯。
藺晨好半天才哦了一聲,聲調拖得長長的,「你說要謝我什麼?」
「謝少閣主那日對庭生之開導。」蕭景琰定定的說,「也謝你囑庭生入宮示警,因此今夜特來知會那事的結果。」
「那是庭生那小子自己想通的,我可沒提醒他別在你兒子的湯裡下月魄,你倒不用特地跑一趟。」藺晨眼珠一轉,倒是把話頭接了下去。
「吳氏交與庭生的藥並非月魄,而是金烏。」蕭景琰說得有力,神色卻晦澀難辨,「原先我獲得消息,說獻州那邊派人祕密送了這兩味藥入京,想是欲為禍宮闈,便請母妃與皇后先不動聲色,多留點心眼,待獻州黨羽行動後,再放出皇長子染病不起的風聲,令其自投羅網,主動攀咬庭生,故昨夜將宮中懷有異心者一網打盡。」
「那陛下說,庭生拿到的是金烏,又是怎麼回事?」
「吳氏母家與獻州素有來往,皇后暗中盯著吳氏的行動,但對庭生……放心不下,故瞞著我與母妃掉包了吳氏手中的月魄,如此即便庭生……亦無妨。」
「皇后娘娘也是愛子心切,情有可原。」藺晨點著頭,「只是不免寒了庭生那小子的心了。」
「原是我的錯。」蕭景琰極低聲說,「我沒聽他的話。」
一時兩人相顧無言,藺晨不耐這尷尬沉默,又開口。
「不知陛下是否聽聞一些傳言,比方說,江左盟主……」
「江左盟如今未立新盟主,我雖非江湖中人,亦有所耳聞。」未料蕭景琰很快接過話頭,「因此聽蒙卿說起幾日前金陵城中現江左盟傳信煙花,又說有江湖高手在此相鬥,一聽那高手的外貌形容,我便想是閣主與飛流。」
說著蕭景琰帶著一些笑意看向飛流:「飛流也長大了。」
趁蕭景琰往衣兜裡摸點心遞向飛流時,藺晨銳利目光掃向身後的蒙摯,卻見蒙摯一雙眼睛急得亂轉,拚命做口型搖頭,一副我沒說我沒背叛小殊我嘴很嚴之勢。
藺晨翻翻白眼。
「陛下,近日江湖有一傳聞,道是江左盟未立新主,乃因原盟主仍在人世……」
「多謝提醒。不過不必擔憂,此傳言自我登基起便有跡象,今年更是傳得繪聲繪影,想來有人希望我為尋……蘇先生而不思朝政,動搖根本。」蕭景琰說得淡然,平靜得幾乎聽不出其中隱隱風雷,「原是景琰無能,既不能約束悠悠之口,只能正己心意,不為流言所擾,方對得起蘇先生為我鋪就的明君之路。」
「傳言真假難辨,難道你就不想求證一下?」
「如今大梁上下百廢待舉,需要改革的地方還很多,而我軍旅出身,面對不熟悉的政務需花倍人之功,徐徐圖之方能奏效,又豈能每回聽聞蘇先生尚在人世,便耗費精神人手去分辨真偽?」
蕭景琰微微苦笑。
「再說,他曾說三、五年後,會回金陵看我。倘若他真未死,那麼我只要等待即可,總不能讓他歸來之際,還得耗費心血為我處理朝中一團亂麻吧。所以,少閣主……」
蕭景琰注視著他,眼神幽深。
「即便你知曉傳言真偽,也不必告訴我。若他仍安好,還請轉告,景琰仍守當日之諾,兢兢業業,夙夜不懈。」

蕭景琰前腳剛走,藺晨就跨進內室。
「不是我說,你們真是天生一對。」
他補了一句。
「特別會折騰,活得特別累。」藺晨還捲起袖子把手臂舉到梅長蘇眼前:「看看,被肉麻的。」
說完還嫌棄的抖了抖袖子,一副要把蕭景琰剛剛帶來的陰沉氣息抖去似的。
梅長蘇卻沒接著他的話荏像往常那樣予以反擊,看上去倒有些發愣。
藺晨同情地在他身邊坐下。
「你那小皇帝也夠可憐的,平常莫非沒人陪他說話,一股腦的抓著我聊了這麼許久,生怕過了我這村就沒人可說似的,也不管別人愛不愛聽,要不是看在長蘇你的面子,我早就叫小飛流把他打出去了。」
說著藺晨開始扳著手指嘮叨,蕭景琰告訴他昔日與庭生一起被帶出掖幽庭的另外兩個孩子,在禁軍那個因牽連到這次謀害皇嗣,念在他也是遭人利用,故調到北境長林軍朱壽春麾下。哦,庭生這次到東海,關震也在那裡,四年前景寧公主已與南楚皇室定親,赴北境戰場時他一副不想活的樣子狠命殺敵,偶然被藺晨救了一命,戰事結束後攥了些軍功,次年就調了過去。而霓凰和聶鐸在那裡,也可幫著指點庭生一二。
梅長蘇打斷他。
「哎,別自作多情,他可不是講給你聽的。」
「所以我這不是怕你沒聽清,又幫他重複了一次嗎?哎,我看他倒也不是蠢到真以為你死了,偏生要弄得一副陰陽相隔的樣子,累死人了。」
「我有求你講嗎?」梅長蘇終於找回了點平日拌嘴的節奏,藺晨住了口,瞪著眼看他,梅長蘇才笑著看向桌邊那盞不斷跳動的燭火。
「景琰很好。」
但他看上去卻有些失魂,那是在過往作為梅長蘇的日子裡,最危急困頓、最殫精竭慮的時刻也不曾出現在他臉上的一種黯淡空茫。
「過不去心中那個坎的,是我。」
藺晨忽然想起了他們在北境戰事畢後,梅長蘇剛撿回一命不宜舟車勞頓,便在北方又待了一陣子。那時三人輾轉來到一片曾是草原的地方,卻找不著半個聚落,更別提能借宿一晚的營帳,滿地只餘黃褐色的泥土和混濁的風沙。
梅長蘇說,因為草啃食盡了,牧民也就遷走了,就這麼簡單。
藺晨從梅長蘇此刻空落落的表情中看出了那麼一點風沙捲地的意味來。
「藺晨。」梅長蘇仍然恍恍惚惚的,「我給了林殊一個最好的結局。」
「好得不能再好了。」藺晨用鼻孔哼著。
「今後的大梁,也將不再需要林殊,沒有林殊,大梁仍然能穩穩當當,國祚綿長。」
「但我和小飛流,還需要一個能言善道,外能震懾眾生內能自娛娛人,既能讓本少閣主體現精湛醫術,又能讓小飛流施展拳腳功夫的友伴,我還想著再赴東瀛一遊呢!你可別再拋下我們不顧了啊。」
「說這麼多,不就是怕我不去,飛流也不會跟你出門嗎?」
梅長蘇上榻合眼,藺晨見他還有餘力還擊,也揮了揮手出門拉著飛流睡覺去。
宅內復歸一片靜寂。
梅長蘇悠悠睜眼,不知道此時心裡翻來覆去是什麼滋味。
他做謀士的那段時間煎熬心血,自擔污名,就為了不讓蕭景琰染上半點權謀色彩。
那是近乎癡狂的執念,要把自己心中餘下的一絲對光明的嚮往都押在蕭景琰身上,賭他能長為參天大樹,心念澄澈堅忍沒有一絲陰霾,風中雨裡支撐搖搖欲墜的大梁。
結果事有偏差,他還是傷了蕭景琰的心。蕭景琰卻在他失約的這些日子裡迅速把自己武裝了起來,連一絲令梅長蘇成為他軟肋的機會也不允許。
若說得友如此,夫復何求,似乎太過矯情。
但梅長蘇確確實實的心口發堵,那種感覺太久違也太陌生,令他竟有些發慌。
直到窗外天色泛起魚肚白,雄雞遠鳴,藺晨意味深長的指著梅長蘇眼睛下方兩團陰影,他才突然似乎能夠分辨出這種與做謀士時不相干的情緒來。
那幾年夜深難眠,想的是社稷,是雪冤,是他一切求而不得急切又自苦的鏡花水月的理想。
那十二年的時光中只要想起蕭景琰,紛亂心緒就能稍稍安定,卻總是不敢多想。一去深想,凝聚起來的狠絕又要動搖,還會恨起自己終究不足夠無懈可擊。
而今也總算是為景琰輾轉反側了一回啊。

梅長蘇自制慣了,早習於快刀斬亂麻,睡不著他就起來打包東西,與藺晨和飛流一起離開了金陵。
藺晨還一臉彷彿他被鬼上身的樣子問他,不多等幾天,送送庭生?
梅長蘇爽快的撂了句青山綠水,終會相見,便藉著飛流的支撐翻身上馬。
「你心情挺好的。」藺晨策馬過來,揭露他一個天大祕密般的鄭重。
「為什麼我心情不能好?」梅長蘇挑眉。
「這回來金陵,也不算全無收穫嘛。」藺晨搖搖手指,「你看,雖然咱們的盤算沒派上用場,但蕭景琰到底明白得很,掐滅了庭生長歪的苗頭,他兒子也保住了,這不是值得慶賀嗎?」
「皇家血脈貴重,景琰子嗣不多,自是值得慶賀。」梅長蘇回得不鹹不淡,彷彿藺晨說了句廢話。
「你這就說到重點了,據我的情報,雖然皇后也稱得上是淑德兼備的美人,但帝后之間可是相敬如賓,沒有半點熱情哪。」藺晨惋惜地搖頭嘆氣,「萬一這小皇子有個三長兩短,先不說安慰皇后喪子之痛,就是為了開枝散葉,陛下於情於理都勢必和皇后多親近,萬一皇后就歪打正著的突然入了陛下的眼……」
梅長蘇瞟他一眼。
「瑯琊閣主近日越來越不正經了,這唱作俱佳,倒像酒樓裡的唱本似的。」
藺晨不理他,四下去找飛流。
「小飛流啊,你看蘇哥哥今天心情是不是特別好?」
「是。」
「是不是臉上像開了朵花似的?」
「……花?」
「別教壞飛流,不然不跟你去東瀛。」
「你真願意去?那我們得立刻轉個方向。」
「你急什麼?先回廊州一趟,這次出發也得花上幾個月,我得先囑咐盟裡弟兄,這段時間讓幾個堂主多照看點,金陵城那兩個蒙面刺客的事也讓他們去查……既要去東瀛,上回在當地採的草藥用著不錯,你不如叫人先開張單子記著,那樣得回趟瑯琊閣盤點了……」
梅長蘇說得出神,手指不自覺地搓弄著衣角。
但很快地,他又像被燙到似地縮回手,在袖中緊握成拳。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動作,彷彿從未發生過。
是該改改了。

第一卷〈半死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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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金陵篇只是引子,是為了一開始想寫的卷二鋪陳的。
接下來兩人終於就能見面啦XD

常看許多文裡景琰可以為了酥胸三天兩頭跑瑯琊閣跑蘇宅,或者用各種招數把酥胸留在宮中,能在一起固然哪裡都好,但發想這篇文時還是想試著塑造一個「把和酥胸的約定(也就是治理不同以往的大梁)放在第一位的景琰」,還有「雖然決心不做林殊但開始捨不下景琰並後悔自己當初是不是太殘忍的酥胸」,所以文中景琰即使知道酥胸沒死的傳言,卻不會因此動搖,因為政局未穩,加上自己當初和酥胸的約定還沒實現,這樣壓抑克制的想法令原本已經打算見景琰一面的酥胸傻眼了,開始思考自己的認同問題。
覺得必須跨過這點兩人才能真正開始談戀愛,因為酥胸愛的是那個能堅守本心不變的景琰,而景琰愛的也不只是昔日的小殊或者今日的長蘇,而是始終以不同形式並肩作戰著的完完整整的這個現在叫梅長蘇的人。
希望接下來也能夠好好把這些想法表達出來。
謝謝妹子們的紅心藍手和評論,也謝謝去靖蘇糧食主頁推文的GN和催更的GN,卡文的時候想起大家就又爬起來碼字了,麼麼噠>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