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榜】[靖蘇] 朝夕(4)



[靖蘇] 朝夕 (4)


注意:

蘇兄在原著結尾未死梗
小說與電視劇設定混用
除靖蘇外其他角色關係皆是友情
慢熱,但目標還是談戀愛,傳統意義的HE



庭生這日照常進宮,到柳后那裡請安。
他心中尷尬,本該迴避幾日,但庭生惦記著上回和弟弟說好,要帶他騎馬,不願失信於幼弟,因此還是硬著頭皮進了正陽宮。
今日柳后見了他,依然溫婉可親,上回的芥蒂全然不顯。
倒是小皇子正鬧著脾氣。
年方三歲,又是帝后膝下獨子,自是萬千寵愛,僕婦奶娘無一不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違逆。
庭生過去時,小皇子正嚷著不用早膳,見庭生過來,奶娘面有難色地說小皇子已經誤了用膳的時辰,再不吃怕壞了肚子,硬逼著用點粥又恐誤了午膳,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庭生笑盈盈上前,小皇子馬上就起身嚷著要庭生帶他騎馬,奶娘都跪下了。
庭生也有些怔愣。
若作主帶弟弟出去,弟弟若喊起餓,恐怕看在他人眼中,自己就是個貪玩浮躁的,多半還要說是有心引壞皇子身體;若在此耐心哄弟弟用飯,恐怕得拖到午膳時刻……庭生驀地一凜,小皇子莫不是一直如此嬌慣過來的?
有些未曾細想的事,若留個心眼,便處處都透著古怪。
最後庭生揣了幾個包子,笑盈盈地抱著小皇子,在太監侍衛環繞下來回跑了幾趟馬,沒敢太過顛簸,繞了馬場一圈便放小皇子下來。
天氣尚寒,想著弟弟應該餓了,庭生把有些壓扁的包子從懷裡取出來,已經被凍得涼涼的。
庭生微一猶豫,身旁太監已經掀了食盒,拿出熱騰騰的點心遞給小皇子。
小皇子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臉蛋紅撲撲的,笑嘻嘻地用剛長全的牙啃那塊點心。
庭生靜靜地把包子揣回懷中。
過去在掖幽庭中為了偷出時間多看一本書,他也曾這樣把得來不易的包子藏在懷裡,直到冷得像塊石頭他才記得要吃,配著幾乎要結冰的涼水囫圇吞下,無論吃多少胃都暖不起來。
他都已經熬過那樣的日子了啊。

將小皇子送回皇后那裡,庭生正準備去向父皇請安,在路上遇見了吳嬪。
宮中僅有一后二嬪,都是蕭景琰登基前所納,這四年來也沒有納新人的意思,後宮裡僅有三歲的小皇子,無怪萬千寵愛集於一身。
都說帝后和睦,但陛下也未冷落二嬪,故四年來後宮安寧,從未生出什麼風波。
庭生停下來與吳嬪問安,吳嬪亦向庭生行禮。
禮罷吳嬪忽然左右張望,問庭生能否幫她捎一樣物事出宮。
「娘娘請直說無妨。」
吳嬪說她一位遠房表兄在禁軍當差,近日聽說表嫂身子不好,想到去年皇后娘娘曾賜了一瓶南方進貢的奇藥,便勻一點出來,知道庭生在禁軍有熟人,便托他轉交。
庭生不好拒絕,便隨吳嬪回宮,吳嬪著人把藥交給他後,狀似隨意地說了句:「長得真像。」
庭生不解,吳嬪才恍然回神,自覺失禮地以袖掩口。
「只是今天一見殿下,便覺與閨閣故人有幾分相似,心生親切,這才失言了。」
說著吳嬪歉然地令左右宮人送庭生出去。
蕭景琰這一后二嬪皆是先帝指婚,二嬪在大婚後不久便定下,昔日祁王聲勢正如日中天,靖王又被視為祁王一黨,其中吳嬪便與祁王妃同族。雖說是遠房旁枝,身份又略低,但在赤焰冤案中倒是因此免禍,活了下來。
今日吳嬪一句看似失儀的感嘆,又在庭生心中激起許多想法。
庭生失魂落魄地走著,繞過一個人煙稀少的樹叢,忽然聽見裡面有人說話的聲音,似乎在談論吳嬪。
吳嬪如何本與他無關,但懷裡瓷瓶一晃一晃的,不知怎地,他就停下了腳步。
庭生摒住呼吸探頭望過去,是兩名宮女。
「主子這是欲害那家嫂子吧,誰不知道那藥……」
「哎,小聲點,萬一被聽到,你我有幾條命也不夠死。」
「我實在不懂,那藥性寒,體質虛弱的婦人幼童沾了便易傷風感冒,娘娘既說那嫂子身子有虧,還賜下那藥,不是害人麼?」
「所以才暗中託那位送去禁軍啊,何況那藥又確有鎮熱清毒之效,屆時那嫂子自己病情轉劇撒手去了,又有誰敢把髒水潑到宮裡?」
兩名宮女越說越是小聲,庭生悄悄走開,握緊了懷中的瓷瓶。

藺晨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隔天找上門來的並非新帝本人,而是禁軍統領蒙摯。
其實若真有心隱藏,與江湖勢力並無聯繫的蒙摯翻遍了金陵城也決計想不到梅長蘇在這座鬧市旁的宅子,所以當梅長蘇一出內間,便看見藺晨和蒙摯面對面坐著時,也著實懵了一陣。
藺晨眼疾手快的把梅長蘇塞進他原本的座位,揪著坐在一旁吃果子的飛流就跑。
蒙摯死死盯著他,彷彿要將他盯出個洞來,直到梅長蘇咳了一聲才回過神來,又是搭他脈搏又是探他內息,末了放下梅長蘇的手腕,長吁短嘆了好幾聲。
「我就想那時藺少閣主怎麼就那麼輕易讓你下葬了呢。」
梅長蘇一笑,「他也沒把握,不如不要聲張,免得我沒救過來,倒給你們留個多餘的念想。」
他沒說的是藺晨再也不想讓他和金陵的一草一木有上任何牽扯。
「是啊,是啊……你能活下來,真是再好也不過了……」蒙摯連連點頭,眉頭卻皺得死緊,彷彿回憶起北境那段最後打了勝仗卻愁雲慘霧的日子,梅長蘇知他所想,輕輕一笑。
「我現在很好,拜那冰續草之賜,算是性命無礙了,蒙大哥不必擔憂。」
蒙摯看他一眼,雖然咧嘴笑開,神情卻不似全然喜悅,眉宇間仍有幾重憂色。
見梅長蘇目光疑惑,蒙摯才慌忙講起自己是聽聞金陵城中現了江左盟傳信煙花,又正輪到休沐,抱著一絲不大的希望孤身潛入今已無人居住的蘇宅,卻在那裡見到了飛流。
想來飛流亦有心相避,只不過遇上的剛好是蒙大統領,因此反被拎著找到了梅長蘇的所在。
梅長蘇想起剛剛飛流猛啃果子,垂頭不敢看他的樣子,莞爾一笑。
江左盟中有人在金陵城內與江湖幫派相鬥一事,自然用不著出動禁軍來管,蒙摯此來本也不是為了那事,見上梅長蘇更是出乎意料,見梅長蘇亦無逐客之意,索性與梅長蘇敘起舊來,從梅長蘇如何死而復生,聊到這些年他與藺晨和飛流涉足何方,當蒙摯聽見梅長蘇如何一路捉弄那些裝神弄鬼的惡僧奸商之流時,樂得撫膝大笑,直道痛快。
「不知一別四年,蒙大哥又過得如何。」
四年前那戰後,大梁上下放緩步調,休養生息,並未推行雷厲風行的劇烈改革,蒙摯說了句挺好的,便自覺無趣,便聊起了金陵城中其他與梅長蘇相識之人的近況。
言侯醞釀著給言公子說親了,言公子不知怎地不願意,跑到南楚找蕭公子去了。
蕭公子當初辭受軍功,不過因身世之故,每年總會有小半個月在南楚度過。
謝弼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不過因寧國侯之故,雖未受株連,卻嚴詞稟蒞陽大長公主,暫時不願說親,倒是為了代母探望謝綺留下的孩子,曾幾度往返天泉山莊,江湖上都傳他與卓小姐舊情未了,不過想來兩人若要成良緣,將來必經一番磨難。
當初因內監被殺案受牽連的兩名副統領後來在靖王的安排下進了靖王府,在北境戰事中又編入蒙摯手下,軍功累累,戰後兩人自請留在長林軍中,如今都是叫得出名號的將領,將北境守得更加穩固。
還有那兩個與庭生一起被帶出掖幽庭的小孩,一個在禁軍當差,另一個也在長林軍,年紀還輕,資歷不足,但未來定可堪大任。
庭生現在是陛下義子,能文能武,雖無親王之分,卻謠傳陛下有意力排眾議,這孩子的未來尚說不準,指不定要一飛沖天。
蒙摯說了很久,說到他原先眉宇間的一絲憂色都在談話中飛揚開來,當他終於想到該緩下來喝口水時,卻對上梅長蘇清淺又有些感慨的朦朧笑意。
彷彿穿過他在看著一個不存在的人,他忽然就有些慌。
「小殊啊,你是不是想問陛……」說到此蒙摯又住了口。也是,如果昔日攪動金陵風雲的麒麟才子想知道什麼,憑他江左盟的勢力,能有打聽不到的嗎?
梅長蘇怔忡的神情一下就恢復了清明,彷彿微風稍歇,一池湖水明澈如鏡。
「蒙大哥說笑了,陛下豈是蘇某一介布衣能打聽妄議的?只不過一別四年,見大梁一切如故,甚至有萬象復甦,待一飛沖天之勢,心中喜悅而已。」
「哎,你別跟我這樣說話。」蒙摯急急開口,「什麼蘇某布衣的,對我來說現在的你就是小殊,當然是小殊,永遠是小殊,只要你還認我這個大哥昔日教你騎射的情分,你就是再換幾張皮相,我們的情分難道還會就此抹滅不成?」
「哎,長蘇你瞧,人家比你明白不知多少。」藺晨不知何時大踏步進得屋來,身後跟著捧了一籃點心的飛流,飛流把點心放在桌上,桂花糕的香氣四溢。
蒙摯也認得藺晨,朝藺晨一拱手。
「我們倒想知道陛下近來如何啊,長蘇不聽,你告訴我們便是。」藺晨把那籃桂花糕往蒙摯處推了推,「和瑯琊閣做生意,總虧不了你。」
「你用一籃點心就想收買人家呢。」梅長蘇伸手就去拿那桂花糕,藺晨連忙舉扇格開,「這點心甜,可不是買給你吃的。」
「哦,上次誰還說桂花性溫,我吃了有益,拿桂花釀的酒找我喝的?」
蒙摯心眼實,看兩人拌嘴,便拿了一塊放入嘴裡,順手也給飛流塞了一塊。
藺晨收回扇子,搖了幾下。
「我就想問,龍椅上那位可曾聽聞長蘇未死的消息?還以為他多重情,這都過了大半個月,卻沒見他有什麼動作,下次是要我瑯琊閣直接讓鴿子飛進他養居殿嗎?」
蒙摯不料一上來就是這問題,這下抓耳撓腮,神色尷尬。
「這……我平日甚少單獨蒙陛下召見,沒聽陛下說起。」
在梅長蘇不置可否與藺晨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蒙摯開始講起這四年來蕭景琰的一些事。
像是新帝勤政,登基後以戰事方歇,宮中用度一切從簡為由,不僅大肆裁撤了前朝的宮人份例,更拒絕了采選廣納後宮的奏請,僅封了柳氏為后,原本府中兩個側妃為嬪。初一十五去皇后宮中,平日總在養居殿中看折子,若無閒事則去向太后請安,或召庭生來問他功課進度,有時召六部諸臣在御書房密議,一談便至深夜。除去龍椅上的實權,還真硬生生把日子過得像昔日在靖王府簡單刻苦。
今年中元時,新帝在宮中率妃嬪與百官燃放水燈萬盞,為大梁及四年前北境戰事中亡者祈福。
那夜黑沉沉的水面焰光幽幽,宛若上萬紅蓮靜靜流淌於暗夜冥河,那光景煞是哀婉淒豔。蒙摯說,他來到陛下身邊匯報時,陛下開口要他稍留片刻,卻也不說是為了什麼,他就這樣陪著陛下站了一炷香的時間。
「蒙卿你說,若我失道,他會不會再換一身皮囊,從地下重新爬回這金陵?」
蒙摯說他當時嚇得魂不附體,猶豫了幾番,一句萬萬不可還沒說完,蕭景琰便低低笑了起來。
「我說笑的。」
他略有些啞的嗓音在蕭索幽涼的風中被吹散開來,陛下連笑話都說不好。蒙摯當時想。
「放心,我怎麼會不拚盡全力去打造一個不同於以往的大梁?那是我與他的約定,雖然此諾已無人可說,只怕得到了奈何橋前,才能告訴他我日夜惕勵自省,不敢食言。」
陛下真把自己所有的念想都押在大梁之上了,蒙摯想。
從賜下長林軍之名那時起,陛下的眼神日日都還是那麼銳利,人也還是那麼精神,但看上去就是少了些光亮,烏沉沉的,蒙摯說他有時真怕那眼神。
他說到這裡便說不下去了,因為梅長蘇看上去很痛苦。
「怎麼,要學那鄭伯克段於鄢,鑿個黃泉弄座奈何橋讓你倆相會嗎?」藺晨調笑道。
梅長蘇卻閉了閉眼,認真地回道:「我想,等庭生那事了結,還是設法見景琰一面吧。」
「庭生?庭生又怎麼了?」蒙摯問,隨即擔憂地打量著梅長蘇:「我說小殊,你那火寒毒可好全了?若是時日無多,你騙我還好,這次可別再騙陛下了。」
梅長蘇啼笑皆非。
「我不是說這回性命無礙了嗎?」他下巴朝藺晨揚了揚,「藺少閣主就在這裡,我不會砸他招牌的。」
蒙摯仍然一臉擔憂,「陛下不是那兒女情長之人,你只要好好和他說……」
「怎麼你們一個兩個都不信我?還有你能換個詞嗎?」
梅長蘇開始覺得這些年金陵也不是他想得那麼安定。
「活該。」藺晨嗤笑,逕自給蒙摯斟茶,「我就說長蘇差不多該自食惡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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